融入生命的律師情結

　　宋學成 北京市共和律師事務所創始合夥人、主任，北京市律師協會監事，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仲裁員。曾任人民檢察院檢察官。一九八六年從事律師職業，一九九五年創立共和律師事務所。

　　二十年的律師執業生涯，宋學成承辦過大量的各種經濟、民事、商事法律事務。他成功地完成了大量企業資產重組、收購、融資和股份制改造等法律項目;在外商投資、企業設立、終止清算等法律事務中，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他應邀擔任多家大型和知名企業、金融機構、外商投資企業的法律顧問，尤其擅長各種商事訴訟、國際仲裁。他承辦的投資項目和國際仲裁案件涉及美國、德國、日本、瑞士、中國臺灣和香港等多個國家和地區。

　　引子

　　作為律師，宋學成的魅力在于思維敏銳、雄辯滔滔;作為管理者，宋學成的魅力在于幹練和沉穩;作為強者, 他的魅力在于歷經坎坷而自強不息、百折不撓;作為智者，他的魅力在于他總是站在高處去俯視、去深層次思考。

　　二〇〇七年七月二十七日，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們在位于北京朝陽區麥子店街37號的盛福大廈1930室中，採訪到了宋律師。

　　走進共和律師事務所，映入我眼簾的(眼前展現的)是一個頗具規模、具有現代氣息的辦公環境。翠綠的植物、書櫃上整齊的圖書、辦公桌上堆積的案宗，無不透顯出宋學成律師的風格和品味。

　　宋學成律師的確是一個很有親和力的人，第一次和他面對面，感覺竟然沒有一絲陌生，採訪過程就像是老朋友間的一次聊天。在輕言慢語中，我們很難想像眼前這個舉止儒雅、學者氣十足的律師就是在國際談判中叱吒的大律師。隨著採訪的深入，我越來越感受到，一個有著戎馬生涯的律師那特有的氣魄，及他內心所蘊涵的那份激情。

　　從懵懂頑童到立志少年

　　人的一生當中，總有一些事、一些人組合成為人生的拐點，這樣生命才脫離了蒼白無力，充滿了未知的神秘和期待。若幹年後，當塵封的往事再次開啟時，回憶如小溪般淙淙流過，每一個拐點激起的浪花都生動地歡躍前行，或淺唱、或低吟、或高歌……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是貧困的，但物質上的貧困並不影響一個孩子精神上的快樂，宋學成的童年是在自由和快樂中度過的。頭上的太陽、風中的國旗，都使這個涉世不深的孩子感受到生命的張揚，並隱隱覺得血液在身體里的躁動，總有一種想做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的感覺。

　　盡管有父母的嚴厲管束，這種躁動還是衝出軀殼，化成頑皮。于是，老師的鞋子常常被踢飛、班上膽小的同學常常被捉弄、課堂上常常傳出調皮的口哨聲，我們這篇文章的主人公的家長便免不了隔三差五地“應邀”到學校來……惡作劇是他們那時生活最大的調味劑，淘氣是他去學校的樂趣所在，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小學三年級期末。

　　當三年級的班主任終于松了口氣將宋學成這個“刺頭”交接給四年級老師的時候，這個小家夥歪著腦袋看了一眼他的新班主任。那是一位漂亮的年輕女教師：瘦高的個子，上身一件得體的中式上衣，下身搭配深藍色的褲子，腳上穿著一雙當時十分稀罕的半高跟皮鞋，梳著長長的辮子。年輕美麗而又嚴肅的女老師使躁動在他身軀里的頑皮有些羞慚，但這些怯懦的羞慚馬上被克制下來，他準備在未來的日子里好好挑戰一下這位年輕女教師的權威。

　　很快，宋學成就發現，這位女教師不像以前的老師總是橫眉豎目地看待他這個“淘氣包”，反而對他特別的好。更重要的是，她在課堂上總會提問宋學成，讓他感到莫大的尊重。這在以前是宋學成想都不敢想的：別的老師對他頭疼不已，只要他課堂不搗蛋就阿彌陀佛了，更不要說讓他回答問題。女教師對以宋學成為首的一幫淘氣的男孩子給予特別多的關照，常常在拉拉他們的衣領、整整他們衣衫的同時，在花露水的微香中柔聲細氣地教導他們多讀書。而更加特別的是，她要求他們多讀課外書，還經常讓他們站起來在課堂上大聲朗誦，讓其他同學欣賞這些孩子的閱讀天賦。在閱讀中，一幅幅絢爛的畫卷慢慢展現開來，歷史的、自然的、人物的，老師的賦予是那樣的美好，萌動在少年心靈深處的頑皮終于感到羞慚，慢慢在心里消失了。

　　時間過得真快，五年級時，年輕的女老師調離了學校。少不更事的他一味地認為，是現任老師擠走了他心中的好老師。于是，他便對新任女班主任充滿了怨氣，與一幫小夥伴商量著要替那位女老師“報仇”。他們從學校偷出了粉筆，打算在臨街的牆上實施報復計劃——寫新班主任的壞話。臨到動手，其他夥伴都膽怯了。“我來!”宋學成“大義凜然”地在牆上留下了內容拙劣的板書，感覺像書中的英雄一樣完成了一件壯舉。

　　第二天上課前，班主任沉著臉把他叫了出來：“宋學成，昨天放學都幹什麼了?”原本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這時心里卻犯起了嘀咕。老師看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沒有進一步動火，嚴肅而不失溫柔地補充一句：“放學後把那些字擦掉!” 放學以後，宋學成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灰溜溜地擦掉了牆上的字跡，並惴惴不安地等待著老師傳喚家長談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師叫老爸”——這是年幼孩子最擔心的。

　　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星期過去了，這位老師沒有提找家長的事，也沒有對外聲張，甚至都沒有再批評他。“我在牆上寫字罵了她，她居然就這麼輕松地放我過關了?”宋學成幼小的心里總不相信這是真的，但日復一日的平靜告訴他，這的確是真的。不但如此，宋學成漸漸發現，新的班主任雖然沒有原先的女老師那樣年輕美麗，但對自己的關愛是一樣的，也在課堂上提問自己，也指導他和他的夥伴們看一些課外書。一種愧疚和感激之情在他幼小的心里悄然而生，他隱隱地感到這世界在他眼里正發生著某種變化。從那以後，宋學成變得不調皮、不淘氣了，是這位並不年輕美麗的五年級女班主任終結了他童年時代的頑皮，從此他再也沒幹什麼出格的事情。宋學成的履歷顯示，自此以後他成了一位有志少年，愛學習、講公益、樂于助人。在以後的日子里，他歷任少先隊中隊長、大隊長，並在上中學的日子里加入了共青團，一步一步地走在了同齡人的前列。

　　今天，談到兩位對他幼年心靈產生重要影響的兩位女老師，宋學成禁不住深情地朗誦歌德《浮士德》中的詩句：“偉大的女性，帶引我們在走!”他說：“兩位老師所展示于人的愛和包容，以及愛與包容之上的對人的尊重，使懵懂的稚子仰視于天之大、地之闊。這是我少年立志的開始，也是我後來取得一些成就的開始!”他繼而說道，“我的律師之道立足于此，我的事業和人生之道也立足于此!”

　　軍旅十五年：鐵馬秋風大散關

　　十七歲，正是青春勃發的年齡。上進要強、做事執著的宋學成，隱約地感受到社會和時代的脈搏，在他年輕而懵懂的心中太需要一些激情的東西。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激情總是鼓舞人上進，激勵人為夢想去探索、去進取、去奮鬥。諸葛亮的《出師表》、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林覺民的《與妻書》和鄒韜奮的臨終遺言，先賢們那“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扼腕嘆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博大胸襟對他產生莫大的影響。每當閱讀這些文字的時候，宋學成就有了身臨其境的感受，此時的他與古人同悲喜，與壯士共生死，民族的危難、國家的興亡好像就是自己肩上的責任。

　　在中華古老的詩歌典籍中，宋學成記憶深刻的是陸遊的《書憤》：

　　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

　　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

　　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

　　男兒的血性使然，再加上在那個時代沒有更好的職業選擇，宋學成對詩中描述的“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的邊關戍守生活充滿了向往;又由于少年的早熟，作者在詩中發出的歲月消磨英雄遠志的悲嘆也引起他淡淡的憂思。

　　時光就是這樣，不會因那個年代的特殊而停留。它從容地邁著腳步，把人們帶到了一九六七年。也就是在這一年的冬天，把握時代機遇的宋學成和他的同學們一起，響應祖國召喚，直接從學校走向軍營，從繁華的首都走向祖國的大西北，踏上了西去的列車，獻身于國防建設，開始了他長達十五年的軍旅生涯。茫茫的戈壁灘上留下了他青春的腳步，綿延的祁連山脈回蕩著他生命的吶喊。

　　宋學成被分配在國防科委旗下，擔負的任務是衛星研制中的衛星測控工作。這是一件極其光榮而艱巨的任務。當時，蘇聯、美國的衛星已經遨遊太空多年，中國在這方面卻一直處于空白狀態。毛主席發出號召，“我們也要搞人造衛星”;周總理也為衛星研制工作題詞，“精益求精，一絲不茍，穩妥可靠，萬無一失”。宋學成和他的部隊肩負的正是這樣一項寄寓了老一代領導人和全國人民深切期望的重要使命。

　　大西北的冬季滴水成冰，大西北的荒原上可以見到的植物只有駱駝草、紅柳棵。天無飛鳥，地無畜禽，放眼荒原，一片寂寥。由于高度保密的需要，宋學成和他所處的部隊處于與外部世界隔絕的狀態。年輕的戰士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條件下艱苦地工作著。

　　正如電視劇《共和國不會忘記》演繹的那樣，在祖國大西北這片荒涼的土地上，留下了幾代戰士和科學家們奮鬥的足跡。那里有他們揮汗如雨的青春，那里記載了一串串艱苦而榮耀的為共和國的艱難崛起而不斷奮爭的歲月。在那段時間和那樣的環境里，塑造了國防科研軍人的真我本色，也成就了祖國航天事業的雛形。

　　度過大西北那段難忘的日子後，宋學成和他的戰友們繼續轉戰南北，參與了多項重大任務。在湖南湘西，他們完成了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的發射測控任務。一九七〇年四月二十四日，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發射升空，一曲雄壯的《東方紅》自遙遠的太空傳回地面，響徹在人們的心中。多少中國人仰望太空，眼睛濕潤了;又有多少中國人縱聲歡呼，內心無比的興奮和激動。作為第一顆人造衛星發射工作的直接參與者，面對這一場面，宋學成更是感慨萬千，興奮異常。他和戰友們在軍營里歡呼著、跳躍著，用歌聲，也用激動的眼淚慶賀這一偉大的勝利!為表彰在完成任務過程中的出色表現，宋學成被國防科委授予三等功，並受到當時的湖南省領導、後來的國家主席華國鋒以及兩彈元勳陳芳允的接見。

　　以後，宋學成被派往福建閩西，參加了一次次科研測控任務，並受到嘉獎。四年之後，他前往陜西新建的衛星測控中心，與戰友們一起完成了我國從本土向太平洋發射運載火箭的測控任務。伴隨著中國第一枚遠程運載火箭發射成功，宋學成再次被國防科委授予三等功。回憶起那些日子，宋學成說：“我曾見證過我國航天事業的早期發展進程，親身感受過一個個激動人心的時刻。這是我一生的榮耀和自豪，也是我此生最幸福的記憶。”

　　為了適應自己所從事的高科技工作，這一時期的宋學成學完了高等數學和無線電學等與測繪有關的基礎學科，奠定了堅實的業務基礎。入伍一年後，宋學成因出色的表現、過硬的業務能力，被吸收加入中國共產黨，第二年，年僅十九歲的他又被提幹。

　　十五年的軍旅生活，給了宋學成許多的生活積累和人生閱歷，部隊不僅給了他一個健康的體魄和自律、自強、團結、協作的優良品質，還給了他克服困難、戰勝自我、勇于探索的精神。宋學成克服過知識貧乏所帶來的工作困難，戰勝過常人難以想像的技術艱難;經歷過茫茫戈壁零下三十度的徹骨寒冷，也曾體驗過閩西武夷山區四十度的高溫酷暑。這點點滴滴，磨練著他的意志，培養他機智果敢、堅毅剛強的軍人性格，更為他日後事業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使他在競爭和挑戰中勇往直前。

　　至今，宋學成仍然受益于這筆精神財富，他說：“一個男人如果缺少了軍旅生活，無疑是人生的一大遺憾。在軍人面前沒有什麼是不可克服的!面對瞬息萬變的市場，面對日新月異的高科技，也仍是如此!”

　　一九八〇年參加太平洋運載火箭的發射後，組織上擬派宋學成參與“中國遠望一號測量船”的組建工作。因種種原因，宋學成沒能前往，並選擇結束了他的軍旅生涯。回憶起當初生活的轉折，他說：“一九八〇年，祖國已徹底擺脫文革的夢魘，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建設時代，鄧小平重新主持軍委工作，進行了影響中國及世界的百萬大裁軍，響應黨的號召，我離開部隊的選擇是對的。但其中不無遺憾，部隊始終是我魂牽夢縈的地方啊!”

　　這段軍旅生活，已沉淀為宋學成人生中一段美好的記憶。若幹年後，宋學成在自己組建的共和所上海分所里，完成共和所的十年慶典，當佇立于黃浦江畔、舒目遠望的他，被一聲汽笛的長鳴所吸引，“中國遠望一號”徐徐地駛入了他的眼簾。此情此景打開了宋學成記憶的閘門，他的眼睛不由得濕潤了。那份塵封已久的軍人情結也再次被打開：他倣佛看到那寬闊的甲板上站立著的依然是他挺拔的軍姿;如果當年不做出離開部隊的選擇，他不正是“中國遠望一號”上那驕傲的一員嗎?

　　今日的榮耀和成功之上，竟然帶有昔日回望的酸楚;重大的歷史選擇之中，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初涉法律：檢察官崗位上的磨練

　　盡管軍中生活讓人流連難忘，但宋學成依然向那段長達十五年的軍旅歲月道說再見，讓它在自己的生命中定格。他知道，中國已經進入一個嶄新的歷史時期，自己也應當隨同國家一起投入建設，創造嶄新的生活。他卸下所有的榮耀，打點行裝，回到北京，在西城區檢察院開始了另一段人生。

　　人民檢察院的工作對于宋學成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擺在他面前的每一項工作，要完成它，都是十分困難的。但是，從來不服輸的宋學成沒有被眼前的困難壓倒，反倒是對越有難度的工作越有興趣。他覺得這是一種挑戰，他更相信自己一定能戰勝困難。

　　放下原有的身價，宋學成從頭做起，從最基層的事務做起。那時，剛剛恢復公檢法，檢察院人手緊張，由于工作需要，宋學成做過批捕、起訴、自偵、監所的各項工作。不論到哪里，他都是衝在前面的戰士。五年時間過去了，宋學成的努力沒有白費，他逐漸熟悉並掌握了所有檢察工作的辦案程序，了解了其中的方法和技巧，並積累著豐富的經驗。

　　隨著工作的深入，宋學成越來越感到學習法學理論的重要性。那時，正趕上“文憑熱”。在國家機關工作，沒有文憑，晉級、漲工資都會受到影響。從軍隊科研戰線轉業的幹部，許多人選擇回過頭到部隊尋求大專文憑，宋學成卻沒有這樣做。他認為，學歷和文憑只是標志，重要的是真知。部隊學習的知識只能適用于部隊，檢察官職業需要新的知識，新的學習。于是，他像當年在部隊一樣，開始了新的徵程——學習法律。他要憑自己的努力讀懂法律，考取文憑，拿到學歷，以適應自己從事的新工作。

　　在知識和技能的掌握上，宋學成總是同自己較勁。那個年代，大專文憑只需要兩三年就可以拿下，而宋學成偏偏選擇了一種四年才可以取得大專、再用兩年半續讀本科文憑的方式。很多人說他太傻、太愛鑽牛角尖兒，用這麼長時間拿下大本。宋學成卻樂呵呵地說：“四年制的文憑後邊，蘊涵著四年才可以取得的知識。我有何傻呢?”硬是憑著一股倔勁和韌勁，一個個的孤燈長夜，一點點的潛心鑽研，最終，他的每門課程都取得了優異的成績。“我的青年時代處于文革動亂時期，我將我的青春貢獻給了祖國的國防事業，我對法律的係統學習只能憑借這種方式。我羨慕我身邊的青年，但我不鄙薄自己的求知方式，行萬里路之後的讀書，或許更能領得書中要髓。”

　　宋學成是一位“位卑未敢忘憂國”的人。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中國改革開放政策取得舉世矚目的成果，而律師業也進入一個重要的發展時期。那時，全國的律師僅有數千名，根本無法滿足大量刑事、民事以及其他各類案件的辦案需要。宋學成深深知道，國家的經濟發展和改革開放必須依靠健全的法制來保障，而律師事業的發展正是一個社會民主與法制的象徵，他意識到，脫掉檢察官的制服做一名律師是自己應當選擇的新的人生挑戰。

　　讓他將一種向往變成一種努力並最終付諸實踐的，是一次工作中與一個普通人物的偶然相遇。宋學成至今清楚地記得一位名叫紀曉鷹的律師，是他幫助自己充分認識到律師的作用和價值，堅定了自己選擇做律師的想法和意志。

　　那個年代律師的辯護詞稱為“老三段”，即先肯定公訴人對被告人所作的有罪指控完全成立，然後在“但書”之下略做文章，說被告人的犯罪行為中存在某種可以原宥的情節，應當從輕、減輕，最後做千篇一律的歸納結論。宋學成常常作為國家公訴人出庭與律師進行對壘。但是有一天，宋學成作為國家公訴人出庭時卻遭遇到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對抗。那次審理中，對被告人提起公訴的罪名是“投機倒把罪”。當他宣讀完起訴書後，紀律師並沒有像其他律師那樣照本宣科地宣讀辯護詞，而是結合被告人的犯罪事實、證據，依據投機倒把罪的構成要件，進行了一連串的發問，否定檢察官指控的罪名成立。律師獨立于檢察官所代表的國家意志之外，發表自己的對抗性見解，這在那個年代的開庭過程中是極為罕見的。當天的交鋒十分激烈，宋學成第一次感到自己明顯處于下風。

　　法院最終採納接受了宋學成的意見，認定被告人有罪，並作了判處。但這次開庭，卻使宋學成第一次目睹了律師的風採，領略了律師的真實價值——一種追求真實、追求法律公正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它像一股清新的春風吹進沉寂已久的冰封雪原，使宋學成瞄見了新綠，那是法律天地里的一片蔥蘢的領域——未來的日子里，他將以一名律師的身份出現在這一領域，為祖國的法制建設貢獻自己的力量。

　　這次開庭也引起了宋學成深深地思索：作為一名律師，應當如何建立自己總體的法律構思，應當如何使用證據，如何質證和發問，在對抗中如何將自己的思想一步步變為對方不可逾越的營壘。在以後的律師生涯中，宋學成將這些思索逐步完善起來，慢慢地，如同自己當年曾是一位具有鋼鐵般意志的軍人一樣，在法庭上他變成了一位堅不可摧的人。

　　這次開庭之後，宋學成毅然決然地向領導遞交了辭職申請。一九八六年底，他來到北京市對外經濟律師事務所，開始了讓自己一生無悔的律師生涯。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人生選擇再次成為宋學成睿智的體現，也揭開了宋學成人生新篇章，新的目標一旦確定，便是義無反顧的漫漫跋涉。主動選擇的宋學成當初也許還沒有意識到，這樣的選擇，不僅徹底改變了他原本生活的人生軌跡，同時也成就了他將一生為之奮鬥的律師事業。

　　無悔的選擇：初踏律師執業之路

　　北京市對外經濟律師事務所是宋學成從事律師工作的第一個單位，該所成立于一九八三年。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的特殊時期，作為北京最大的一家國辦所之一，對外所一直是北京市人民政府、北京市對外經濟貿易委員會等政府機關及相關職能部門制定政策和發布文件的受文單位。由于特定歷史時期所處的特殊位置，再加上對外所薈萃了眾多的精英律師，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期，北京市對外經濟律師事務所一直被境外權威刊物稱為中國最具規模、最具影響力的律師事務所。

　　在精幹務實、資深律師雲集的對外所，初來乍到的宋學成面臨的困難和挑戰可想而知。擺在他面前最突出的問題有兩個，一是缺乏律師辦案的經驗，二是缺乏案源。盡管宋學成在檢察院期間積累了相當豐富的辦案經驗，但檢察官與律師的工作分別是一訴一辯，具體內容畢竟不同，甚至是南轅北轍。這時他才認識到，原來從事律師職業並不單單是自己態度和角色的轉變問題，一切的工作程序都要從頭學習，一切的工作經驗都要從頭積累。

　　有一次，所主任帶領宋學成和一名老律師接受一家中國企業的委托，參與該企業與日本跨國公司合作糾紛的談判工作。所主任告訴宋學成：“此次談判以你為主。”接到任務之後的整整一個晚上，宋學成翻遍了相關法律、法規，做足了準備工作。第二天，在中方人員召開的沙盤推演會上，主任介紹完談判方案之後，由老律師發表意見，最後輪到了宋學成。該企業的負責人問：“宋律師的意見呢?”盡管做了一夜的功課，面對紛繁交錯的法律關係，面對諸多尖銳對立的法律衝突，他仍感到茫然，無從入手，無從下口。好在表面上他依然鎮定，面不改色地說：“我同意主任的意見。”這對于諸事力求完美的宋學成來說，內心的愧疚是可想而知的，至今那段經歷仍使他刻骨難忘。今天，他手下的新律師也會做出同他當年如出一轍的發言：“我和宋律師的意見一樣”。每當此時，他不會責備他們，總是溫和地鼓勵他們說：“當初我和你一樣。以後要多歷練、多學習。”

　　為了盡快提升自己，縮短與老同志之間的距離，宋學成自覺地從其他律師手中爭取大量的案頭工作來鍛煉自己。通過大量案頭工作的實踐，他將辦好一個案子的經驗總結為三點。第一，辦案之前，窮盡與這個案件相關的法律、法規，哪怕是毫不起眼的邊邊角角的規定都不放過，並且要將這些法律、法規讀懂，求得立法本意。第二，在接手一個案件時，要全面而縝密地掌握與案件相關的事實和證據，透徹分析每一個證據的基本意義和細節意義。宋學成認為：有時候，看來並不起眼的一個細節意義，很可能會成為“撬動地球的支點”。第三，要給自己出難題，對所有可能出現的問題，站在自己的角度、當事人的角度、對手的角度依據法律做出各種可能的設想，然後自己做出最佳的解答。

　　研究法律、研究事實、研究法律在案件事實中的應用，這三個研究都窮盡了，律師的工作必然是合格的。這些經驗在以後的工作中屢試不爽，而這些屢試不爽的經驗也正是他進入對外所的初期就默忖于心，慢慢悟出來的。

　　宋學成更是把每一次開庭、每一次談判當作向老律師學習的機會。不斷地積累和沉淀，成就了他敏銳的法律意識、豐富的辦案經驗和嫻熟的辦案技巧。如他所說：“一個好律師面對復雜的案件應當像庖丁解牛一樣遊刃有余，像神醫診脈一樣妙到毫巔。”

　　解決了第一個問題，還存在第二個問題——案源問題。這是中外所有律師面臨的終生課題，從某種意義上說，案源是任何一位律師的命門所在。初到對外所，宋學成坐了很長時間的冷板凳。看著其他律師每天忙于業務，迎來送往，再看看自己門庭冷落，形單影只，內心焦慮萬分。“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空有一身的志向和抱負，沒有伯樂光顧便只能徒嘆奈何。

　　為了改變無案可辦的處境，宋學成決心從小案子做起，慢慢積累客戶、積累人脈。再小的案件也不拒絕，再少的收入也不計較，為的是不放過任何一次機會。在那一時期，為了一起僅五百元律師費的青少年犯罪案件，他多次往返于北京、太原之間。在從北京到太原擁擠不堪的火車廂里，宋學成只能坐在車廂連接處的洗手臺上。面對每月一百五十元的律師顧問費，他也不嫌少，盡心盡力地為客戶工作。為了做好這項法律顧問工作，他每個星期要乘地鐵到地處八大處的顧問單位上兩個半天的班。

　　這是一個年末的隆冬季節，天冷得出奇。宋學成接受某進出口公司的委托，為一件經濟糾紛案件到地處黑龍江北端的伊春市法院參加庭審。時值春節前夕，氣溫零下三十多度，朔風凜冽，道路難行，在興安嶺的峻嶺險壑之中，他乘坐的長途汽車差點翻進深淵。這起案件的律師代理費只有區區三千元。同事說：“為了三千塊錢，值得嗎?”家人責備他道：“春節了，你還要不要命了?別說是去開庭，就是放三千塊錢讓你去取，那值嗎?”面對這些勸說，宋學成平靜地說：“如果真是有三千塊錢讓我去取，我絕對不去。但那里有當事人對我的信任，是我的責任和價值之所在，我不能不去!”經過宋學成的據理力爭，案件取得了勝訴，當事人要回了全部款項，萬分感激地給他送來了錦旗。就這樣，人們通過一個一個案件認識了宋學成，他的案件逐步增多起來，他的市場慢慢地打開。

　　那是一段有過艱辛、也有過歡笑的日子。宋學成在辦理好每個案件和完成企業法律顧問工作之余，總是盡可能多做事，他不知疲倦地工作、學習、研究、探索，默默地為當事人和企業創造著價值。他的努力和付出，得到了當事人的認可和客戶的讚賞，越來越多的客戶如影隨形地追隨著他。

　　多年後，宋學成總結到，律師開拓案源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不滾就化。他還平靜地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是我的座右銘。”他認真負責的態度、精湛優秀的辦案技巧、良好的業務口碑，終于給他贏來了越來越多的客戶。這些客戶也由最初的小型企業，發展到以“北京市”為字頭的大中型企業，再到以“中國”為字頭的企業巨擘。今天，許多世界著名的跨國集團也在他和他的事務所的客戶名單里。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宋學成憑著自己的熱血和衝勁，憑著自己的努力，厚積薄發，完成了由不會辦案到得心應手、由坐冷板凳到應接不暇的完美轉變。北京市對外經濟事務所的律師生活更讓他有了不一樣的感受。這里的工作和思維方式，很適合自己的性格，讓他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這樣，一個優秀律師的腳步邁開了。

　　時間就是攝像機，給了宋學成寫實般的記錄，承載著他成長中的記憶、夢想、事業，一塊一塊鋪墊著他的成長之路、律師之路、成功之路。

　　厚積薄發：個案之中顯身手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一個普通的夏天，對于宋學成來說是他人生中難以忘懷的一個季節。他代理了一起刑事辯護案件。

　　案件發生在A省某大城市，宋學成代理的被告曾是一名優秀公安幹警，因涉嫌“徇私舞弊”被逮捕並提起公訴。由于被告人的特殊身份，該案在該市司法係統和廣大群眾中反響強烈。不僅許多媒體跟蹤報道，公開開庭時公、檢、法、司四機關組織其下屬集體參加旁聽。盛況空前，這在該市是一次前所未見的大庭。

　　由檢察官過渡到律師角色之後，宋學成已經形成了自己的辯護風格。他從不採用宣讀辯護詞的形式，這次更是如此。在做了充分的案頭工作、對案件全部事實及所有證據都了然于心的情況下，針對公訴人的起訴書和公訴人提出的證據作即席發揮。當天的法庭辯護中，宋學成針對與案件有關的時間、地點、人物、事件，提出了一連串質疑。

　　在這個案件中，缺乏任何直接的證據證明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真實存在，間接證據也未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當天的辯護中，宋學成首先論證了直接證據和間接證據的區別，接下來論述了證據和證明對象之間的關係，最終歸結到案件的要害：犯罪事實究竟有沒有發生?宋學成質問道：“沒有直接的證據，甚至也沒有相對完整的間接證據，證明究竟在什麼樣的時間、什麼樣的地點、由什麼樣的人物實施了令人確信存在的什麼樣的活動。在此情況下，將被告人定罪量刑，將是司法之恥。所以，人民法院應當判決被告人無罪，我相信人民法院也必將判決被告人無罪!”

　　宋學成的精彩辯護，好幾次被公安係統前來旁聽的幹警們的掌聲打斷。雖然這掌聲與嚴肅的庭審氣氛不合，但人們被宋學成的嚴謹辯護所折服、所鼓舞，更為他的嚴謹辯護所傳達出來的真理的聲音所感動，他們難以克制自己的情緒。庭審從早上九點一直進行到下午四點。案件結束後，人民法院主動邀請宋學成召開座談會，以交流辦理刑事案件的心得和經驗。許多在場的聽眾圍簇在他身邊，感激、欽佩之情溢于言表。

　　每當回憶起這個案件宋學成總是興奮難平。他用自己的行動實現了正義和理想的完美結合，通過自己的手、自己的口、自己的筆將法律的本意與法律的事實表達出來，傳遞出去，讓更多的人感知正義、感知法律、感知我國法治的進步。

　　另外一件涉外民事訴訟的精彩代理讓更多的人認識了宋學成。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一個金秋季節，香港某女士偕同新婚煞蚶淳┞糜巍3俗魯滌衛濫陳糜尉骯郟魯抵型竟收希人急于求救，不幸從高空墜落谷底，造成丈夫死亡、妻子重傷的慘劇。對該事件，香港報紙進行了連篇累牘的報道，英使館也給予高度的關注。在接受傷者家屬的委托之後，宋學成做了大量的現場勘察工作，多次走訪國家相關質檢部門，對索道的構造、地形、高度、材質、安全性能做了周密的調查，結合當時情景對事故發生的原因做了周密的分析。經過人民法院的開庭審理，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採納了宋學成的意見，判決被告承擔相應賠償責任。在這個案件中，當事人所取得的賠償創我國當時民事賠償的最高記錄，引起法律界的高度關注。宋學成連日的奔波和努力得到了中外人士的廣泛肯定?br/> 在以後的歲月里，宋學成和他的律師事務所所做的知名訴訟、仲裁、融資、投資、企業並購、公司上市等大型的法律事務數不勝數。但宋學成永遠不能忘懷當年所作的這些看似不大的案件，他說：“無唐古拉山脈的涓涓細流，就沒有滔滔黃河、莽莽長江。沒有這些案件的最初積累，就沒有我和共和律師事務所今天的輝煌!”

　　力克強雄：談判席上的術與勢

　　一次次的歷練，讓宋學成積跬步，成自我。法庭上，他忠誠于法律和事實，自信而辯;談判桌前，他慷慨陳詞，堅定果敢，一個個對手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在一次中國企業和美國一個非常著名的跨國公司組建合資企業的談判中，美方組成了龐大的律師團參與其間。中國企業的法律觀念卻相對不成熟，沒有意識到律師參與其中的意義，整個中方談判席中沒有一名法律人士參與。三個星期過去了，談判絲毫沒有進展。面對陷入僵局的談判態勢，中方代表團也急得團團轉，情急之中有人提議請律師參加談判。于是，宋學成和其他兩名律師組成的律師團被請到了談判席上。

　　宋學成接受代理後，他老練成熟的談鋒、穩健精準的法律運用，使談判一路都進行得很順利。可是當談到合資企業建成之後，我國要求的合資企業部分產品銷往國外市場以換取外匯時，原本安靜的外方首席代表情緒激動起來，他堅定並且有些傲慢地說：“宋先生，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你就不要想這個問題!”談判再次陷于僵局。

　　美方代表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大堆不可能的理由之後，從桌子上拿起兩支筆，一支是高級金筆，一支是當時市場上最簡單的簽字筆，對著宋學成他舉起了兩支幾乎有著天壤之別的筆說：“國際市場需要的是這個!”他高揚起金筆，“而你們生產的，是這個!這個，是進不了國際市場的!”伴隨著這番發言，美方代表將那支簽字筆不屑地扔在了桌子一邊。整個中方代表團被美方傲慢無禮的態度激怒了，會場的氣氛十分緊張。

　　宋學成欠了一下身體，注視著對方那似乎不容置疑的目光，指著那支金筆：“首先，我向您明確一個前提，將來咱們合資生產的，是這個!如果達不到這個標準，那麼今天我們雙方都沒有必要坐在這里。您可以回您的美國，我們也開始做我們該做的其他事情。這是貴公司的技術實力決定的，也是貴公司與我方合作的必要性之所在。明確了這一點，未來的產品返銷國際市場就不存在問題了。”美方代表被宋學成所表現的鎮靜震懾了。

　　不待美方代表回過神來，宋學成繼續說：“其次，我們提出的向國際市場出口百分之二十的返銷要求對你們來說也是公平的。為什麼公平?因為除了向合資企業作了投資外，我們向你們提供的還有中國這個廣大市場的準入資格。作為國際市場的壟斷方，僅僅為了我們所作的這點投資，你們不會來，這一點我們十分清楚。但為了中國這個廣大的市場，尊敬的先生，我想你應該也不會輕易地走，這一點我們也清楚!”

　　此時，美方代表已經十分尷尬。為了緩和氣氛，宋學成收起出擊的拳頭，在曉以利害之後，將球拋給對方，讓對方斟酌，做出選擇。“為了中國這個市場，也為了在具體的合作中不失公平，你們來到我們美麗的國家已經至少五次了，但每一次都是不歡而散。如果這次還是無功而返的話，我不知道你們如何向你們的老板交代?為了閣下這次能夠不辱使命地完成任務，我建議我們現在暫時不作具體的爭執，只請你們討論一下：在什麼樣的條件之下，才能滿足你們接受我們向國際市場返銷產品的要求!”

　　宋學成提出的問題其實有兩個，一個是涉及美方談判的根本目的——中國市場;另一個是涉及美方代表的個人目的——不辱使命向老板交差。聽完宋學成的發言，美方代表愣在了那里，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中國市場”這個尖銳而關鍵的問題一下子被宋學成抓住要害提了出來。並且，他沒有像一般談判者那樣得理不讓人，糾纏不休，而是將爭執的核心問題扔到了一邊，轉而討論爭執之下的具體問題，並將具體問題交給自己，由自己確定答案。

　　宋學成的每一句發言都打在他們的要害之處。他們急需打開中國的市場，搶佔國際市場上的龐大份額，但又多次空手而歸，這讓他們的老板很難再繼續等待下去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布滿了美方代表的額頭，他松了松自己胸前的領帶，半天沒有說話。“宋先生，我有個提議，我們休會一下，好嗎?”“還需要休會嗎?”“我得請示一下。”“那好，我理解。”十分鐘之後，中外雙方的代表又坐在了一起。美方代表接受了中方的條件，同意合資企業組建之後百分之二十的產品返銷國外。三天之後，談判順利結束，中方企業負責人高興地說：“還是請律師好，這才叫談判!”

　　在律師執業生涯中，宋學成參與了很多大型商務談判，他的表現常常給對方代表留下很深的印象。一次談判結束後，外方代表說：“宋律師，你是我遇到的最強硬的談判對手!”宋學成回答說：“在利益問題上，是沒有花招可耍的，從這種意義上說，我同意您說我是最強硬的。”他接著說，“但我也並非全是強硬的一面，為了利益的最終實現，可以妥協、可以折衷。攻城略地往往並非只有一種方陣可以選擇，排兵布陣的方法可以有多種，不同的排兵布陣方法預留了雙方進退的不同空間!”

　　當論及怎樣談判、怎麼才能贏得談判時，宋學成笑談自己的經驗：第一，談判就像切蛋糕，對方切，就要自己先選，反之亦然，這就是談判。很多人沒意識到這是談判第一要義，這里面透著許多道理。第二，談判要會選擇，選擇自己最需要的。選擇的同時必然要失去，而失去的必然應是次要利益。選擇的過程同時也是失去的過程，要知道世界上沒有無代價的選擇，關鍵是把握好得與失的尺度。第三，談判就像剝筍，剝開以後要在主要的方位下刀。這就是哲學上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這個時候沒有調和的余地，沒有猶豫的機會。

　　宋學成還將中國文化中“法、術、勢”的概念運用到談判中去。談判雙方必然遵從慣例、規則，法則、法律，這便是“法”，沒有“法”便沒有談判。但“術”與“勢”的掌握運用也很重要，憑借于“勢”，使對手不得不為，憑借于“術”，而誘導其為。結合上例談判，宋學成認為，“中國市場”是“勢”的問題。宋學成的談判藝術得之于孫子，得之于韓非，得之于儒、墨、道、法，得之于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十五年的軍旅生涯和二十余年的法律歷練，使這種藝術在他的手中爐火純青。

　　風流不在談鋒勝，袖手無言味最長

　　由于法律的紛繁復雜性，決定了律師在社會生活和法律服務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但一個聰明的律師，還是有他獨特的人格魅力和職業操守的，宋學成就是一名智慧型的律師。當問及成就一名好律師、一個好合夥人的品質時，宋學成律師以從業二十余年的經驗，向我們說起他眼中的好律師、優秀合夥人的評判標準。

　　好的律師首先要具備非常敏銳的法律意識。其中，先天的興趣很重要，法律條文是枯燥無味的，事實和事件是看似散亂無章的，但對于一個對法律充滿興趣的人來說，他所面對的法條、事實和事件是色彩斑斕的，甚至是充滿誘惑的。如鷂鷹之于獵物，他能敏銳地從萬千法條和萬千事實中正確抉擇事實和法條之間的對應關係，迅速地做出判斷，拿出解決問題的方案，這是法律意識。這是從主觀天分方面來說。然而不能抹煞教育和訓練的因素，起決定作用的還在于後天培養。一個接受過係統法律訓練的年輕人，應當用大量的案頭工作來積累自己的執業經驗，讓自己如同庖丁解牛一樣熟知每類事實、每項法律的具體環節，操作起來得心應手。宋學成十分重視“傳承”的作用，“‘名師出高徒’，初為律師者，如果拜在真正的師者名下，其實就已經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老師的德行、資源和高屋建瓴的學識，可以使人受益終生!”

　　好的律師需要具備的第二個品質是對案件的運作能力。與教授、學者不同，律師是實踐的理論者、勞動的知識者。律師工作的社會實踐性，決定了律師必須具備高超的個案運作能力。“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為了實現目的，必須解決路和橋的問題。在解決這些基本問題的時候，律師不僅是道路和橋梁的設計者，律師還必須是道路和橋梁的建設者。也就是說，律師必須有能力將腦子里的法律架構即道路和橋梁，化作現實中的道路和橋梁。律師的意見應當能夠為法官所採納，應當能夠為檢察官所傾聽，應當同時也化為談判對手的認同看法，應當與政府機構等相關方面和諧一致。為達此目的，律師應該有出色的表達能力和溝通協調能力，能夠調動一切積極因素，將一個個項目方案的架構藍圖變成現實。這就要求律師必須扮演一個社會活動家的角色，具有交際能力，甚至人格魅力。如果缺乏這種品格，那麼只能做一個案頭律師——宋學成將那些只能“設計橋梁”而不能“建設橋梁”的律師稱為案頭律師。

　　具備以上兩個因素，就完全可以稱之為一個合格的律師。但要想成為一個優秀的合夥人，除去以上兩個因素以外，還必須具備市場開發的能力。一個合夥人必須要“吃著碗里的，惦記著鍋里的;幹著今年的，想著明年的”。作為一家規模所的領軍人物，不僅要熟法律、懂經濟，而且必須具備政治頭腦，具有一定的前瞻性。要時時關注國家大事，懂得黨的方針政策，要緊隨市場流動的步伐，伺機適時地開拓新的法律服務市場。宋學成律師舉例說，改革開放伊始，外貿交易佔據了人們經濟生活的重要份額，于是外貿市場便成了律師業務的一個重要方面。隨著中國加入世貿的成功，大量的資本重組、企業購並、公司上市、不良資產處置等等進入了律師工作領域。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是一個靠時間、憑經驗，不斷摸索、不斷積累、不斷學習的過程。這個過程注定不會一帆風順，初為律師的年輕人要有“咬定青山不放松，…… 任爾東南西北風”的堅韌勁兒。

　　從專業的角度解析了成為一個好律師的條件之後，宋學成站在一個更高的境界淡淡地說：“‘功夫在詩外’，這句意蘊深刻的話不僅適用于文學寫作，更適用于律師。”他具體談到，一位好律師應該懂得哲學，應該有好的哲學修養。哲學是世界觀和方法論，唯物辯證法能告訴你辦案時如何透過現象看本質，如何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如何了解和掌握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相對于哲學來說，法律是形而下之的，是手中具體的工具。一位好律師至少粗通邏輯學，這是不言而喻的，邏輯學甚至應當是律師最為擅長的。律師還應當具有良好的文學造詣，寫出來的文章應當有文採，但必須通俗易懂。由此而論，宋學成更喜歡白居易。他認為白居易的文章婦孺讀之皆能理解，這是一個律師應追求的文章境界。一個好律師應該把艱深的法理以通俗的語言闡釋成直白不二的道理，傳達給受眾。律師的代理詞、辯護詞、法律意見書應當能夠讓受眾樂意閱讀，言簡意賅。“冗繁刪盡留青瘦，畫得生時是熟時”，宋學成引用鄭板橋的兩句詩，表達他對語言修煉的嚴格追求。

　　“風流不在談鋒勝，袖手無言味最長”，宋學成最後用這兩句話對律師最高境界作了解讀。這似乎與以善辯為特點的律師職業有些相悖，但深思之後，卻有深刻的道理寄寓其中。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萬物生焉，天何言哉?”這道理說得可能有些大，也似乎有些玄。但孔子又說:“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無言與無為是中國古代哲學的最高境界，也是政治治理、企業管理的最高境界。在宋學成侃侃而談的背後，我們窺見了他“靜思、獨處、訥言”的哲學支撐。

　　西方有諺語說：上帝賜予人兩只耳朵兩只手，而只有一張嘴，即是讓人們多聽、多做而少言。談鋒上的勝敗，口若懸河地爭得面紅耳赤，又有什麼意義呢?看成敗，論善惡，不是以談鋒為依據，而是以實踐為標準。在追求夢想的道路上，面對荊棘重生、流言蜚語，要學會逐漸成熟，學會理性，學會平靜，學會用沉默去應對。成功的時候，不炫耀、不張揚，遇到了誇獎，一笑而過，明白榮譽已成過去，而前方的路，依然需要踏踏實實地走，朝向更高遠的目標，依然需要不懈地埋頭奮鬥;失意的時候，不放棄、不絕望，學會在靜默中沉淀心靈，在山重水復中尋找柳暗花明，坦然面對失敗，冷靜總結教訓，寵辱不驚，勇敢地邁向生命的新高峰。這會讓人活得更有感情，更有理性，更充滿著奮鬥的樂趣。

　　情定“共和”：領國辦所改制之先

　　一路走來的宋學成，苦樂自知。當我們把談話的焦點轉向他和他的夥伴創立的共和律師事務所時，宋學成的眼睛放射出興奮的光芒，他的那份激動，那份深情，也同樣深深地感染著我們。“共和所是我魂牽夢繞的情感所係，也是我將終生為之工作、為之努力和為之奮鬥的精神家園”。

　　談到共和這家全國著名的律師事務所，就不能不談它成立的背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我國恢復的律師制度較為嚴重地受到傳統政治體制的影響。律師是國家機關的一分子，而不是獨立地作為社會的一分子，這與現代的律師理念在本質上存在著許多不同之處。

　　隨著中國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日漸深入的發展，公民、企業、各類組織的主體作用日益充分地得以發揮，伴隨而來的是他們主體意識的逐漸增強。他們需要獨立的律師維護自己在社會各領域的法律利益，即使國家也是如此——國家的長遠利益需要法制的健全和完善，而法制的健全和完善需要律師獨立地提出意見、建議，提供服務。

　　在這種背景下，中國律師體制的改革以及中國律師制度與國際律師制度的接軌問題成了眾多有識之士思索研究的課題，這也是宋學成和他的同伴們經常討論的話題。經過八十年代末、特別是九十年代初的社會醞釀，至九十年代中期，中國律師制度的改革已經成為必然之勢，呼之欲出。一九九五年初，以宋學成為首要人物之一的八位對外所同仁，開始討論以國際通行的律師體制模式改造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這種改造是靈魂的改造。作為律師事務所，要向國家斷奶，既不要國家編制，也不要國家財政撥款，自主自立。作為律師，一切都要自己奮鬥、自力更生，更要同過去幾十年所賴以生存的國家薪給制告別。辭去國家職務，去掉幹部身份，割斷國家臍帶，體制上、經濟上完全獨立起來，以各人的經歷和當時的社會背景，這對誰來說都是一場勇敢者的革命。

　　宋學成根據自己的職業經驗和他對整個律師行業的研究與理解，得出結論：律師行業脫離政府的懷抱是律師行業發展的必經之路。他是一個敢想敢幹的人，決定了的事情就會毫不猶豫地付諸實施。在一係列的鼓動、策劃下，幾個志同道合的人完成了這場革命。

　　時間定格于一九九五年五月十八日。這一天，宋學成和他的夥伴們遞交的合夥制律師事務所的申請在幾經周折之後，終于得到北京市司法局的批準——北京市共和律師事務所建立起來。

　　宋學成等人對對外經濟律師事務所的改造，開“國辦所”改制之先。隨後，北京大部分“國辦所”改制為合夥制律師事務所，緊接著改制工作在全國范圍內普遍開花。一九九六年五月十五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法》頒布，其中明確規定了律師不再是國家法律工作者，把律師定義為“依法取得律師執業證書，為社會提供法律服務的執業人員”。宋學成和他的夥伴們對國辦所的改造、全國律師中的先行者們對國辦所的改造，取得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的正式認可。“共和”，這個響亮而有特色的名字從此在法律界被人們所熟知。

　　創辦初期，就律師事務所的命名選擇，宋學成和他的夥伴頗費斟酌。他們認為，任何一個法律意義上的個體，其名稱最集中地代表它的宗旨，代表它賴以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未來成立的律師事務所名稱，首先要能體現出現代法制的意義，其次要注意與中國的傳統文化相結合。同時，這個名稱應能體現出律師事務所對內對外的關係——律師事務所內部同仁之間的關係，律師事務所與其服務的客戶之間的關係。

　　在諸多可供選擇的詞匯中，宋學成和他的同伴們最終集中一致地選擇了“共和”作為新成立的律師事務所的名稱。從現代意義上講，共和以民主為基石，共和是民主的制度化、法律化，而民主的制度化、法律化正是每一位律師終生為之努力的目標。從傳統文化上看，“共和”一詞源自公元前八百四十一年，西周的周公和召公共同治理國政，這一事件標志著中國歷史上正式紀年的開始，象徵著華夏社會樸素的民本主義理想。以“共和”冠名律師事務所具有以下兩重含義：對內，所有加盟者權利平等，和平相濟，共謀發展;對外，忠于法制，服務客戶，團結奮進，與客戶共興共榮。

　　宋學成和他的同伴們並不只是為自己的律師事務所選擇了一個好的名稱，在其後的時間里，他們更是以“共和”這個概念所蘊涵的全部精神，創造著一種實踐、一種服務和一種文化。

　　對于“共和”這個名稱，宋學成充滿了感情，但也略有遺憾。他說：“由于中英語匯的差異，英語中‘共和’被譯為‘Concord’。‘Concord’未能準確傳達‘共和’一詞在中文中的全部含義，甚至可以說有很大差別。‘Concord’在英文中表示事物時，其意義是詞與詞之間的性、數、格一致，表示人物時，其意義是人與人之間和睦、融洽。這兩種意義均缺乏‘共和’一詞在中文中的磅薄大氣。在中文中，‘共和’除了表示人與人之間的融洽、和睦以外，更表示一種以民主為基本精神的現代政治體制，這種現代政治體制英文中譯作‘Republic’。但在‘Concord’的翻譯中，這更為重要的後一種意義(Republic)完全消失了。”他希望媒體將“共和”全面的含義介紹給大家，他希望整個世界理解他的律師事務所名稱所寄寓的高尚內涵，從而理解他和他的律師事務所為之努力的高遠目標。

　　風波驟起：砥柱中流彰顯英雄本色

　　法律實踐已經證明：社會分工越來越細，服務領域越來越寬，服務層次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律師分工必將日趨細化。律師事務所的規模化發展，並不意味著將它變成一個龐雜無序的作坊，與國際經濟專業化分工的趨勢相適應，律師事務所要為客戶提供量身定做的法律服務，就必須依據自身的特點和優勢進行明確合理的定位。

　　共和所成立之初，宋學成及其同伴對律師事務所進行了科學的定位：共和律師事務所是以專業化的律師組織起來的綜合型、規模化的具有全面業務能力的律師事務所。共和所的每一位律師必須專業精湛，以適應現代法律的專業化要求;但律師事務所作為整體又必須綜合、全能，以滿足法律市場的多方面的需求。

　　為此，宋學成和同伴們還一起制定出了“專業分工、資源共享、集體協作、主辦律師直接負責”的管理模式。專業分工，確定了“共和所”律師工作的專業化;“資源共享、集體協作”保證了專業分工與綜合、全能互不衝突;“主辦律師直接負責”保證了從立案管理、質量監督、案件追蹤各個環節均符合規程。

　　共和所以自己熟悉的傳統業務(訴訟和仲裁)為基點，適時適度地發展、開拓律師業務的新領地，在群雄並起、競爭激烈的時代奠定了堅實的生存基礎。共和所成立至第三年，雖然員工人數沒有增加多少，但創收數額比以前翻了五倍之多。

　　一九九八年四月，共和律師事務所以考評總分前列的成績，被司法部評為全國十家部級文明律師事務所之一。在不到三年的時間內，宋學成和他的同仁們實現了共和所制定的初期戰略目標。這些成績的取得，得益于宋學成和他的同仁們正確的認識、準確的把握、腳踏實地的行動。

　　繼此之後，共和律師事務所一直以平穩的姿態向前發展。但風雲突變，二〇〇三年四月，共和所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機——宋學成的一位最重要的夥伴、共和所的另一位主要負責人遭遇到某種法律問題。

　　在當時的情況下，輿論嘩然。有一些人甚至懷疑共和所能否支撐下去，面對信任危機，共和所這艘大船前所未有地感受著震顫和傾搖。

　　在困難和壓力面前，宋學成展現出了軍人的本色，表現得異常鎮定。宋學成清楚地知道，共和所發展至今天，已不是幾位合夥人個人的私產，而是一種社會財富，不應隨個人的沉浮而沉浮。在他的主持下，他和他的同仁們進行了非常認真的討論，為穩定大局，必須開展兩個方面的工作，一、律師事務所內部的穩定工作;二、說服客戶及廣大社會群眾，繼續對共和律師事務所保持信任。前者是工作的核心，自己的隊伍不亂，後一問題必能得到有效的克服。

　　事件發生時，共和律師事務所已是將近百人的大所，宋學成及時地召開全體合夥人會議和員工會議，要求大家在思想上處理好對國家法律的信任和對本所領導人人格信任的關係。同時要求大家認清一個區別：個人事件和集體工作二者的區別。在以宋學成為首的共和所核心人物的堅定意志的作用下，共和所上下面對風浪保持了穩定和團結。共和人眾志成城，共渡難關，以更加優異的工作成績感動著眾多的客戶，社會迅速恢復了對共和所的信任。

　　值得一提的是，風波發生不久之後，正是SARS大規模肆虐的時候。在兩種危機的夾擊中，宋學成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夜以繼日地奔波著、忙碌著、思考著、討論著。由于SARS的原因，律師不能到異地出差，他們主動退掉當事人已付的律師費，並協助當事人再委托當地律師。宋學成說，那段時間是他離開部隊以來最為驚心動魄的日子和最為艱難的日子。

　　為表彰宋學成在危機發生時力挽狂瀾，對共和律師事務所的穩定發展所產生的積極作用，北京市司法局于二〇〇四年授予他“北京市司法行政係統先進個人”的光榮稱號。特殊時期的榮譽是值得特別紀念的，這一榮譽標志著共和所已經走出困境，也標志著國家、社會對共和律師事務所始終如一地保持著高度的信任。

　　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它包容了多少個月華星光和多少人的汗水、淚水，但在歷史的長河中它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間，惟有在後來的時光里努力奮進才可以塑造永恆。

　　志存高遠：打造中國律師的百年名所

　　一個律師事務所要穩定發展，管理科學化是重要的一環。經過十年摸索，共和律師事務所積累了一些成功的經驗。作為合夥制律師事務所的開拓者，宋學成對律所的管理也有著自己的一套經驗和方法。如何建立一個有效的機制使共和律師事務所的管理再上一個層次，如何不斷地開發新的業務領域，步步為營，真正做到與時俱進，如何提高律師的職業道德和事務所的文化理念……這都是他經常思考的問題。宋學成深知，有效地利用資源，做好律師事務所真正的管理，打造百年名所，是一門藝術，也是一門哲學。

　　早在創業之初，宋學成和他的同伴們就給自己選定了一個志存高遠的目標：“我們的目標不是要將共和所辦成一個百萬富翁培訓班，我們的目標是將共和所打造成中國律師的百年名所!”

　　律師事務所是一個精英聚集的地方，同時又是利益衝突最可能發生的地方。要確保事務所穩步發展，就要充分發揮各位律師的長處，讓他們彰顯個性，讓他們賁張棱角，讓每個律師都有銳氣。不要人為地去管理，要制定詳盡的規章制度。須知律師是個保守的職業，律師們最愛依法辦事，按章辦事，到此，一切都夠了。他們會在彰顯個性中自我約束。一個充滿活力而又秩序井然、操作嚴謹的共和實現了自己的發展。

　　宋學成常說：“律師是個有較高收入的階層，中外一樣。但律師不能以贏利為目的，這是由他所從事的法律職業屬性決定的。這個屬性決定律師不能把律師職業僅僅地視做謀生的手段，決定了律師必須首先為了社會的公平和正義，為了法律的尊嚴和正確實施而戰。不論社會思潮如何，不論別人怎麼說，必須保持律師的執業良心。”

　　二〇〇二年初，共和律師事務所代表×省A地五千名山區群眾，對×省政府提起了行政訴訟。

　　五千名山區群眾世代居住的兩個行政村，自有建制的歷史以來一直屬于A地區管轄，但×省政府卻在一九八六年作出片面決定，將他們劃歸相鄰的某縣管轄。由于地理情況的特殊性，這一決定給他們的生產、生活、教育帶來了極大不便。在此情況下，他們堅決拒絕執行這一決定。十六年以來，A地區失去了管轄的權力，鄰縣的行政權力又無法貫徹，該地區一直處于無政府狀態。不納稅、不交糧、不實行計劃生育，但一切的政策扶持、經濟扶持也進不了村，當地的社會、經濟、文化發展已嚴重落後于周邊地區。

　　這是一個政治性很強的棘手案件，從程序上考慮，處于法律的邊緣地帶，僅起訴立案就是一個嚴重的困難。但共和所認為，一片國土上的五千余名群眾長達十數年之久在實際上置于國家行政管轄之外，成為並不幸福的世外桃源，且不說法律問題，這至少是違背規則的——社會規則和政治規則。于是，共和所接受了群眾委托，並制定了行政訴訟與行政反映相結合的辦案方案，經過半年多的努力，×省政府取消了原行政文件，該地區五千余名群眾實現了回歸的心願，納入了正常的社會管理軌道。

　　這個案例被稱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上行政糾紛第一案。《中國新聞周刊》、《法制日報》、《中國律師》等對此進行了深度報道。這也是共和所關注社會群眾生活的重要案例，類似的案例還有很多、很多。

　　由于律師職業的特殊性，律師職業倫理確實存在著包含商業機能與專業目的(追求公平、正義)、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在內的許多重大的矛盾衝突。其中首要的衝突是律師事務所的商業機能和其專業目的的衝突。律師事務所必須具有商業機能，因為律師必須依靠“特有技能”賺取一定的物質財富來維持其“生存”，從這個意義上說，一名律師就像一個提供服務的商業主體，也要考慮“商業成本”和“利潤所得”，否則它的專業目的就失去了附存的物質基礎。因此，律師事務所必須制定其長遠的業務發展戰略，以保證其生存和發展。

　　企業的發展，歷來有內涵式發展和外延式發展兩種。宋學成認為，共和律師事務所應當走內涵式發展的道路。針對國內不少律師事務所採取“兼並”的方式擴大團隊規模，增加律師事務所的效益及業績，宋學成也表達了自己的看法：簡單形式疊加的合並、收購，雖然會帶來一定時期的繁榮，但並不必然地帶來長遠效益，可能也不適應共和。長遠效益應當通過整合資源、加強管理、提高創新能力來實現。也就是要不斷開拓業務領域，而開拓業務領域則必須步步為營。

　　傳統領域是生存基地，這是向前開拓的前提，必須予以鞏固。傳統領地又是一個變動不居的發展著的概念。隨著時間的推移，新開拓的業務領域納入傳統，在鞏固擴展了的傳統領域的基礎上，適時發現，再行開拓。按此思路，傳統領域不斷擴大，以此為依托又不斷向前拓展。市場無止，發展無已。

　　中國律師在不同的發展時期，定位不同，決定其提供的服務也不盡相同。隨著整個經濟的發展，尤其是近幾年，企業的需要是越來越強烈，律師要給企業提供超前的信息，提供符合他們利益的方案，這對律師和律師行業本身也是挑戰。

　　現在共和所共分十六個業務部門，業務涵蓋了現代法律市場的幾乎所有領域。其中的客戶單位中包含了微軟公司、西門子公司、花旗銀行、殼牌公司在內的眾多跨國知名企業。這是共和所創新能力不斷釋放的結果。二〇〇五年共和所協助國內某重要銀行完成了它與德意志銀行關于引進資金問題的戰略合作，在實施戰略合作的簽字儀式上，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和德國總統克勒蒞席致賀。宋學成說：“兩國元首的出席，表明了這項業務的國家級分量。作為此項合作的法律意見的提供者、框架結構的制定者，共和律師為此感到驕傲。”這項工作的成功也標志著共和所“步步為營，大力開拓前沿領域”的方針已獲得巨大成效。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十一日，中國正式加入WTO，中國正式走向世界，中國律師行業也面臨著走出國門、走向世界的形勢。此時，宋學成非常重視對上海、深圳兩個重要商埠的市場開拓，通過深入開發上海、深圳分所，來大力擴展對國際國內法律市場的佔領。

　　二〇〇五年五月，共和律師事務所成立十周年慶典在上海舉行。宋學成動情地說：“北京是共和所的發祥之地，而上海作為中國的經濟重埠，它的特殊性是北京和其他城市無法取代的。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中國加入WTO以後，上海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日漸突出。作為一家志存高遠的律師事務所，我們不能不對上海市場的開拓予以充分重視。這也是我們將十年慶典的主會場放在上海、而不是放在北京的原因所在。”

　　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內，上海分所已擁有了包括若幹家外國銀行機構在內的眾多客戶。上海分所已躋身上海浦東區前二十名。深圳分所在其成立之後的短短幾年內，也有長足發展。

　　近幾年，共和所加速了國際商務領域的開拓步伐，並在國際商界和法務界的知名度也得以提高。二〇〇四年迄今，共和所連續數年被權威的《亞洲法律雜志》評定為亞太地區法律百強之一，並被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中國商會聯合會推舉為中國十佳律師事務所之一。這意味著，宋學成所領導的共和律師事務所在穩健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世界、走向國際。

　　在創新地開發業務新領域的同時，宋學成還看到了律所文化對律師事務所建設和發展的無形影響，他意識到人的思想、態度和精神決定了律師事務所的發展和競爭力。因而，在物質建設的同時，他更注重律師事務所的靈魂塑造。他認為，企業的道德水平不但通過企業的職業態度體現出來，也通過其對公益事業的態度體現出來。在他的倡導下，各種各樣的捐助活動已成為共和所律師們很平常的舉動。

　　一九九九年創辦的所刊《共和》，學術與思想並茂，理論與藝術共榮。共和所的律師從中豐富了思想，活躍了生活，提高了素養。而對于客戶和其他讀者，它在宣傳法律和思想的同時，彰揚了共和文化，顯示了共和實力，共和所在自身品格建設方面的努力為其長遠發展提供了源源不竭的、強大的精神動力。

　　任重道遠：不能說我是成功者

　　宋學成常說：“古人雲‘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力，自勝者強。’”並以此辨析自己：我無知人之智，那是需要大智慧的，但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我無戰勝他人的力量，那是偉人，但我有不斷挑戰自我的勇氣和決心，所以我一步步前進，我們的事業一步步向前發展。

　　做律師之前，宋學成最大的成功是做了一名合格的軍人，有幸參與了中國航天事業的一些重大科研事件。做律師之後，他最大的成功是永遠無悔于自己的職業選擇，永遠無悔于他和他的同伴們創建的共和律師事務所。

　　二十幾年的歷程中，宋學成同我國的律師業一路走來，見證了我國律師事業從恢復到輝煌的發展過程。他們的律師事務所在大風大浪的市場中得到驗證並行走在行業的前列，獲得了諸多的榮譽和稱號。至于圍繞在他個人頭上的榮譽和光環，那就更多，無疑他是個成功者。但當我們讓他談談作為一個成功者的感受和感悟時，宋學成卻十分低調地回答：“不能說我是成功者，我只是完成了我已經做過的事情。”

　　當我們詢問他為什麼作出如此低調的回答時，他說：“國外的千人大所、兩三千人大所比比皆是，他們每年創造的收入上億、十億、數十億美元。我國律師制度恢復二十多年，雖說律師人數已達十三萬，律師事務所有好幾千家，大城市里的律師事務所創收也相當可觀。但至今有沒有進入世界前十位、前二十位、前三十位的，我們應當為此感到慚愧!再說，中國的律師事業與中國的民營企業幾乎同時起步，但民營企業所創造的經濟價值已佔我國GDP總量的百分之六十七。與民營企業相比，與國內其他行業、事業相比，我們有什麼可驕傲的呢?”

　　最後我們問道：“軍人和律師您更喜歡哪一個?如果讓您重新選擇的話，您會怎樣?”宋學成毫不猶豫地回答：“如果讓我重新選擇的話，我願意重走我的人生之路，我最終的職業選擇還是律師!雖然律師的道路有千種辛苦，萬般曲折，甚至常常遭遇常人難以想像的磨難和委屈，但選擇這條道路，我絕不後悔。因為，我們是在為人民肩負責任，是在為共和國努力前行。”

　　談到這里，他對中國文化界關于律師的寫作表達了一些看法。他說，被歷史定格的中國律師有章士釗、施洋等，但他們被歷史記載只是因為他們在特定時代的特定政治作為，應當屬于特例，不具有普遍意義。真正作為一個職業群體為社會從事比較規范的法律活動，是從我們這一代律師開始的。我們從事這項工作，又是在如此劇烈、如此重大的經濟、社會體制改革時期，它的艱苦卓絕和它的開創性是值得大書特書的。

　　宋學成將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業完全放在一個大環境下思考，高瞻遠矚，任重而道遠，他愧心無限，但只要一想到自己這一代律師是背負民族的希冀在艱難前行，他心中又充滿自豪，無怨無悔。從他的談話中我們看到，律師的強烈意念已鐫刻在他靈魂深處，燃燒于他的血液之中，與骨同在，與生命同在，將伴隨他遙遠的人生旅程，遠行于中華的城市與原野，遠行于大洋和世界。歷史將不會忘記他以及和他一樣，為共和國的發展、為中國的改革開放、為民族的進步而不懈奮鬥的一代律師!